命运的宠儿并不是运气好,不过是身段灵巧、懂得投机罢了。
在互联网世界里,“锦鲤”实在算不上新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长相喜庆的观赏鱼成了“好运”的代言。一开始,它只是一条单纯的鱼,画质感人的锦鲤图不定期出现在咱家二大爷或者三大姑的朋友圈里。这本来只是一种淳朴的祝福,直到有一天,锦鲤成精了,有了代表人物,比如才艺欠佳却人气爆棚的少女偶像杨超越。
这几天又有一条新的“锦鲤”引起了骚动,是个做自媒体的年轻姑娘。姑娘自称从小懒到大,却靠着一身的好运气,一路“躺赢”,除了各大考试总能有惊无险压线飘过、频繁被“再来一瓶”眷顾这种常规好运之外,竟然还被政策红利砸中,家里一下子多出三百亩地。故事真假莫辨,但这好像不重要。重要的是,“锦鲤”姑娘一呼百应,读者很配合,纷纷转发文章“沾喜气”。一篇爆款文顺理成章地诞生了。
别误会,我可没打算煞有介事地批判这种现代迷信。大家又不是没接受过义务教育,谁还没点基本常识,看不出姑娘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窝蜂地附和、“膜拜”,不过是一场大型集体撒娇。炮制出来的另类迷信故事不着四六,但也不必高估它的杀伤力。
要不是闹出“自撤论文”的风波,南京大学社会学教授梁莹也是条潜在的“学术锦鲤”。她有漂亮的学术履历,北大和芝加哥大学博士后,包括“青年长江学者”在内的各种学术头衔,用同事的话说,她“几乎拿到了所有她那个年龄文科教授能拿到的头衔”。看起来,她的“必杀技”是写论文。她发过一百二十多篇中文论文,2014年之后开始涉足英文期刊,南大社会学院官方网站上列出了长长的英文科研成果目录,四十多条……看到这里,即便是学术圈外人也不免犯嘀咕。社会科学研究有基本的规律,更何况,梁教授做的是跨学科研究,涉及实验和田野调查,这种出成果的节奏,的确叫人难以置信。
让这位“论文大神”栽倒的,是她的“洁癖”。最近,《中国青年报》记者发现,梁教授这几年陆陆续续联系学术期刊数据库,把她发表过的中文论文都删了。她解释说,删论文是因为自觉过去的文章水平不够,怕误导青年学者。自辩苍白、无力拯救身陷质疑的教授,也掩盖不了一连串的麻烦:比如在她求学时期的论文中,记者发现了抄袭的嫌疑。比如,她的学术水平受到了同行的公开质疑。再比如,学生举报她教学敷衍,甚至有上课玩手机和吃零食的情况。南大官方已经证实介入调查,梁教授压力很大,据说已经提出了辞职。她自己做了不少辩解,比如有些报道说她曾经让父亲代替自己上课,是完全夸大的情况。
老实说,在这些天对梁莹的讨伐中,我多少闻到了一股墙倒众人推的味道,可这并没有让我对她生出多少同情。从已被初步证实的细节中,人们足以勾勒一个利己却未必精致的形象:努力“刷”成果,从中文“进阶”到英文,只为争取更多筹码。说是科研,其实更多是一种自我包装。
可悲的是,这种包装似乎一开始就是被默许和纵容的。2009年梁莹应聘的时候,已然有三十多篇论文加持。当时引起了疑虑,却因为学科建设需要被忽略了。说起来,这是故事真正的开头,是最初“保佑”梁莹的那条“锦鲤”。
“锦鲤姑娘”自称全凭运气,我是不信的。至少她自己走红,靠的就不是运气,而是自我包装。年轻人初尝生活不易,免不了直面压力和焦虑。这时横空出世的“锦鲤”故事,就宛若虚拟世界的奶奶庙,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法,填补了心灵的迷茫和虚空之处。这是快速变化的时代催生的奇葩。
梁教授们的“成功”,其实也离不开精心的自我包装。他们太懂规则,知道把力气用在“刀刃”上,不放过机会,也不浪费精力,所以能够快速积累漂亮头衔,构筑精英学者的人设。他们是功利的评价体系催生的奇葩。
命运的宠儿并不是运气好,不过是身段灵巧、懂得投机罢了。
近日,教育部印发了一份针对本科教育和人才培养的意见,被称作“新时代高教40条”。这份意见是冲着老师不好好教、学生不好好学的现象去的。在对教师的评价标准中,教学质量和科研水平被拉到了同等位置,学历职称论文,哪怕是海外经历、外文期刊论文,都救不了敷衍学生的老师。针对教学的意见当然无法一举根除学术体系的弊病,不过至少,身段柔软的锦鲤们,怕是不能再如鱼得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