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我国小将柯洁九段执白不敌阿尔法围棋（AlphaGo，人戏称之阿尔法狗），人机大战第二季遂以0∶3宣告结束。去年3月进行的第一季，阿尔法狗曾以4∶1击败韩国棋手李世石。第一季之前，李世石自信将以5∶0取胜；李氏落败之后，柯洁在微博中放言：就算阿尔法狗战胜了李世石，但它赢不了他。今年早些时候，升级版的阿尔法狗终于成功约战柯洁。李与柯，均非寻常人物，各自国家的围棋第一人，响当当的国手。

　　“人心无算处，国手有输时。”唐朝裴说的《棋》诗，似为谶语。面对这台通过两个不同神经网络“大脑”——落子选择器与棋局评估器——合作来出招的机器，果真是“人心无算处”。不同的是，两位国手不只是“有输时”，而是输得非常彻底，柯洁表示心服口服。第二季之前，2016年年末2017年年初，该程序在中国棋类网站上以“Master”为注册账号与中日韩数十位围棋高手进行快棋对决，连续60局无一败绩；在柯洁最后一盘进行之前，由5名中国顶尖棋手陈耀烨、周睿羊、芈昱廷、时越、唐韦星组成的团队，集群体智慧之力也未能打败AlphaGo。这意味着，举世瞩目的人机大战无疑以“人”的完败而告终，围棋界公认它的棋力已经超过人类职业围棋顶尖水平。

　　围棋是我们历史悠久的一项文化遗产，历朝历代都不乏天才的国手。《三国志魏书》载，王粲“观人围棋，局坏，粲为覆之。棋者不信，以帊盖局，使更以他局为之。用相比校，不误一道”。《酉阳杂俎》云，“（僧）一行公本不解弈，因会燕公（张说）宅，观王积薪棋一局，遂与之敌”，笑曰：“此但争先耳，若念贫道四句乘除语，则人人为国手。”王积薪乃玄宗时的国手，其“每出游，必携围棋短具，画纸为局，并棋子盛竹筒中，系于车辕马鬣间。道上虽遇匹夫，亦与对，胜则征饼饵牛酒”。《酉阳杂俎》又云，晋高僧鸠摩罗什“与人棋，拾敌死子，空处如龙凤形”。《北梦琐言》亦云，唐僖宗时有个翰林待诏滑能，“棋品甚高，少逢敌手”。一张姓少年，“年可十四，来谒觅棋，请饶一路”，貌似谦逊，不料滑生“沉吟良久，方下一子。张生随手应之，都不介意，仍于庭际取适，候滑生更下，又随手著应之”。这个小张的下法，阿尔法狗颇与之神似，无论面对多么复杂的局面，人类棋手冥思苦想了多么久，它都飞快落子，柯洁坦言给自己造成了强大的心理压力。

　　《春渚纪闻》载，北宋刘仲甫“初自江西入都，行次钱塘，舍于逆旅”，住了几天，“每至夜分方扣户而归”。有天晨起，忽在门前扯了一面旗，大书“江南棋客刘仲甫，奉饶天下棋先”，并拿出“银盆、酒器等三百星”，作为对战胜他的人的奖赏。这就有点儿阿尔法狗公开叫板的意思了。第二天，“数土豪集善棋者会城北紫霄宫，且出银如其数，推一棋品最高者与之对手”，执黑先行，“始下至五十余子，众视白势似北；更行百余棋，对手者亦韬手自得，责其夸言”，觉得自己肯定赢了。但仲甫玩儿的实际上是猫捉老鼠的游戏，连续十几盘棋都是这样，“某日某局，白本大胜，而失应棋着；某日某局，黑本有筹，而误于应劫，却致败局”，令观者无不愕然，“心奇之矣”。刘仲甫复盘讲解，更像极了阿尔法狗的着数，“即于不当敌处下子，众愈不解”。仲甫曰：“此着二十着后方用也。”接着，“果下二十余着正遇此子，局势大变”。不过，刘仲甫尽管“擅名二十余年，无与敌者”，但同样“有输时”，他输给了祝不疑。《春渚纪闻》另载，哲宗时祝不疑赴京会试，“为里人拉至寺庭观国手棋集”，刘仲甫正在，大家就请两人对局。不疑先礼后兵，令仲甫叹服，“后虽数相访，竟不复以棋为言，盖知不敌，恐贻国手之羞也”。

　　“玉子纹楸一路饶，最宜檐雨竹萧萧。羸形暗去春泉长，拔势横来野火烧。守道还如周伏柱，鏖兵不羡霍嫖姚。得年七十更万日，与子期于局上销。”此杜牧《赠国手王逢》诗。杜诗是说，自己当时四十二三岁，活到七十的话，还有一万多天，希望这些日子能和王逢一起在棋盘上度过。结合他的“樽香轻泛数枝菊，檐影斜侵半局棋”（《题桐叶》），“雨暗残灯棋散后，酒醒孤枕雁来初”（《齐安郡晚秋》），“自怜穷律穷途客，正劫孤灯一局棋”（《寄李起居四韵》），显然杜牧非常嗜好围棋，但不知水平如何而已。按宋人马永卿的解读，该诗旨在表明“棋贪必败，怯又无功。羸形暗去，则不贪也；猛势横来，则不怯也。周伏柱喻不贪，霍嫖姚以喻不怯”。千百年来，由对围棋的认识而引发的哲学思考不绝如缕，见仁见智，对为人、做官无不具有莫大启迪。宋朝“善弈棋”的潘慎修将棋之道概括为“在乎恬默，而取舍为急”，认为“仁则能全，义则能守，礼则能变，智则能兼，信则能克，君子知斯五者，庶几可以言棋矣”。

　　相对于人，阿尔法狗没有丝毫情感，莫说“斯五”，其一亦不会知。但通过人机大战，人类对围棋的认识势必会再进一步、更深一层，会开辟出新的视角，虽然阿尔法围棋团队已经宣布阿尔法围棋将不再参加围棋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