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日上午,空军一架运-20飞机从华北某机场起飞,执行赴韩国接迎第九批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回国任务。让人不禁想起去年九月,第八批在韩志愿军烈士遗骸,从韩国仁川机场到沈阳桃仙机场的直播画面。当工作人员整理烈士的遗骸、遗物时,我仿佛回到了那个战争岁月,脑海里不停闪现着屹立在史册的“冰雕连”群雕像、上甘岭战役中597.9和537.7高地削平山头的浮尘和弹壳、战士们坚毅的眼神和倒下的姿势。
而我,曾经亲手整理过抗美援朝烈士名录。
20年前,我被抽调到某集团军负责整理全军牺牲在抗美援朝战争的烈士名录。泛黄的档案交到我的手上时,我如手捧烈士棺椁,心中充满敬仰之情。整理档案时,我心情沉重,感觉责任重大,我要让烈士们的姓名准确地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上。因为时间久远,我要仔细辨认原始档案笔迹、核实姓名和地名等基本信息,要确认是否是错字、别字、简化字,对涂改或者缺字的信息,要根据要求统一格式内容。
震撼的是,烈士们年轻啊,都是20岁左右的年纪,15、16岁的小战士的姓名格外地滚烫。用手指轻轻抚摸他们的名字,我仿佛触摸到他们的手指、脸颊。他们的名字里,有“娃”、有“伢”……这不正是母亲喊我们的称呼吗?读写他们的名字,我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出我母亲的模样,我穿上军装时,母亲也是这样喊着我的名字和我告别。烈士们和我一样曾是个年轻的,甚至幼稚、脆弱的孩子,但穿上军装,他们勇往直前,不留退路,“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返回部队后,我始终沉浸在那些年轻的名录里,写下诗歌《烈士名录》发表在军区《人民前线报》上,似乎只有字里行间才能安定自己的心情。后来,有机会采访跨江参加抗美援朝战争的老首长,满头白发的他并不愿意多说自己的经历,递给我一些他手写的回忆录,“多记录牺牲的战士们吧,没有他们,我不会活着回来”。“假若需要立纪念碑的话,让我把带火扑敌及用刺刀和敌拼死在一起的烈士们的名字记下吧。他们的名字是:王金传、邢玉堂、胡传九、井玉琢、王文英、熊官全、王金侯、赵锡杰、隋金山、李玉安、丁振岱、张贵生、崔玉亮、李树国。还有一个战士已经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了。让我们的烈士们千载万世永垂不朽吧!”85岁的志愿军老战士曹家麟,读起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的这段文字时,老兵声音哽咽、缓慢,他带回了松骨峰战场上的泥土,赠给志愿军烈士的亲人。
这些年来,我一直遗憾,没有将整理过的抗美援朝烈士名录备份,无法像魏巍一样,将这些年轻的、伟大的名字记录在文字里,让更多的人看到,但他们的姓与名,将如天空星辰,永远照亮中华大地。
多想能有机会亲手触摸那些雕刻在纪念碑上的名字,多想能和那些年轻的战士唠上几句话,多想带他们看一看这美丽富饶的盛世中国,又多想领着他们走一走这绿树掩映的村头。我相信,战士们会看到,要不,这夜晚的天空,星星为何如此明亮?
我的儿子刚升入初二,这些天,我带着他阅读了毛岸英、黄继光、邱少云、江姐等革命英烈的事迹。他问我,战争年代,他们为什么这么勇敢?我不禁又想起,接受采访的老首长说起战争往事时,他满脸皱纹的脸上却是云淡风轻:“战争总会有牺牲。我也曾经害怕过,但我相信,跟着党走,我们就会有胜利的那天”。(文字:谷昊 漫画:秦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