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张居正这样毁誉参半的人来说,很少有人理解他的内心孤独。读完熊召政先生的《张居正》,我写下了“以孤身救朱明社稷于将倾,凭己力点燃王朝复苏之勇士”这句话。
作为一个有理想的青年他是孤独的,想必英雄大都是孤独的。他们承受常人所不能忍的煎熬,千磨万击,终成人上之人,然高处不胜寒,稍不慎,便会跌落深渊,粉身碎骨。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也绝不是一个坏人。他是一个猛人,一个敢于向一切腐朽制度宣战的猛人。或者说他是一个真实,敢于做自己的人。
这个世界上,最猛之人莫过于超人,这位常把内裤穿在外面,整天飞来飞去的同志,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拯救地球。他是正义的化身,他不食人间烟火,没有金钱权利的欲望,不坐地铁,不打飞地,就爱玩飞翔,或许他是在寻找飞扬的感觉,自由的感觉。
然而,就是这么厉害的一个角色,并没有人觉得他很伟大,因为他无所畏惧,没有缺点,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人。
而张居正,出生普通,他是通过自己的奋斗一步一个脚印走上了仕途,他为了保住这个铁饭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用政治权谋、耍厚黑手段,这是生存的需要,同样也是实现理想的需要。从这点来看,他也是一个俗人。但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汉子,一个有人的贪嗔痴的丈夫,一个心怀国家胸藏百姓的豪杰。
他真实,在于身居高位后,敢于向他当年的同伴和曾带给他巨大利益的阶层动手。他与冯保联手除掉髙拱,又将矛头对向曾经的老师徐阶,他破坏了规则,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只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国家,以及那些和他毫不相干的平民百姓。
人无完人。我不想去谈论他“摄政”期间的权力争斗,也不想多说他如何改革,又如何豪华铺张,甚至他曾严辞拒收过贿赂,制止亲属腐化行为,还有那些在那个时代很正常的生活作风问题。
他不是严嵩那样的社稷蠹虫,也不是那个无欲则刚的海清天。他是一个有正常欲望,有自己小算盘的正常人。他有过犹豫和挣扎,有过贪婪和污点,只有你以正常人的眼光审视他,不在提前预设条件的有色眼镜下琢磨他,你才能明白,那个不顾一切,顶住层层压力,在八方围攻下仍坚持改革的张居正,到底有多么的伟大。
其实所有的英雄,都是平凡的人。只不过他们能够在历经无数腥风血雨、宦海沉浮之后,依然保存着曾经的理想。依然坚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公理和正义。
是啊,世上之人,无论贵贱,都有生存的权力。尽管他手段污浊,但他要活下去,实现救国济民的理想,这是唯一的选择。
历史是一面镜子。我们也看到,把一个国家的振兴维系在一两个忠臣身上本来就是一个悲剧。他做出不朽功绩,最终却家破人亡,只剩下荒冢枯草,这是明朝的悲哀,也是这个滑稽朝代政治制度的必然。
明唐甄在其《潜书》中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能用居正而不能保其终者,何也?”
随即又答道:“居尊自高,耻于下人故也”。这是张居正久居高位,陷入泥淖太深,无法自拔的缘故。
这或许是对张居正最大的讽刺,一代某国之士,在其治下,国家转颓为盛,但他所费劲心机要挽救的朝代终归是昙花一现。他所精心调教的君王,他自以为会成一代明主的朱翊钧不过是个隐藏本性的顽主。
万历皇帝的清算,虽然清除了张居正的阴影,但他也为这个原本飘摇不定的朝代装上了衰败的加速器。
正如唐甄所言,“此良臣谋士所为望国门而却步者也”。
而张居正的悲剧,无疑是一桩冤案。天启二年,熹宗皇帝给张居正平反;崇祯三年,思宗皇帝给张居正的后人平反。为什么?因为行将就木的大明王朝,此时亟张居正那样的铁腕首相挽救颓势。可为时已晚。
当我们回顾这一段历史,你会惊奇的发现,那个时代懂张居正的居然是个那个被他弃之不用的海刚峰。在海瑞看来,张居正“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实在是深得其中三昧的精彩点评。而《明实录》在讲到张居正的功过是非时,也这样说:“居正功在社稷,过在身家。”
那有没有“工于谋国,善于谋身”的人呢?或许是没有的。在历史的镜像中,我们可以清楚的窥见,完人注定只是偶像,而能成事者必有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