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一回有两句诗：“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说的是女娲补天时废弃不用的一块灵石，被扔下凡尘，走了一遭却无所成就。最近，一份在网上热传的杭州市余杭区拟录用人员公示名单，让不少网友也为“天之骄子”操起了心。

这份名单上的人，均毕业于清华北大，非硕士即博士。引起舆论热议的是，名单中有8人被招录进了余杭区的各个街道办事处，岗位为综合管理，其中不乏北大地球物理学博士、清华材料科学与工程硕士等。经官方核实，这份名单公布于2018年初，名单上的人则是余杭区面向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毕业生招聘的党政机关储备人才，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选调生”，并且这一“定向”招聘已经举办过不止一次，并非什么新鲜事。但引爆的舆论并未就此止息。许多人感叹“大材小用”，许多人质问“不知道这些专业的硕博生在街道办这样的基层能找到什么适合自己的岗位”，还有人直截了当：“不就是冲着50万的年薪去的吗？！”

网友的“操心”，或许出于好心，但还是暴露了对基层工作的偏见和误解。近年来，随着街道、社区提高对岗位人员专业性的要求，基层工作早已不只是戴着红袖章走街串巷的场面，智能化、数字化、现代化等全新的治理模式，必然要求队伍结构的年轻化和专业化，也亟须吸纳不同领域和层面的高素质人才，为基层工作贡献新鲜血液。

疫情期间，笔者采访过的上海社区工作者专项招聘，就吸引了来自复旦大学、同济大学、上海交通大学等100多所高校的5000多名应届毕业生报名，其中不乏英国名校毕业的金融学硕士。招聘方明确说，要求应聘者具备现代治理理念、专业化能力和基层问题的敏感度。这绝非“装点门面”。以抗疫为例，“人工智能”“智慧社区”等高科技手段的研发、推广和应用，专业化防控措施的决策、制定和落实，都离不开高素质的人才和干部队伍。疫情初期，医学专业出身的杭州市副市长在发布会上举着图表脱稿讲解，就是生动一例。

在这个层面上，清北毕业生去街道工作，不仅不是“大材小用”，反而有机会“人尽其用”。哪怕名单上部分专业和基层工作并不直接对口，这些高学历人才的知识储备和理论视野也是实实在在的“财富”，从长远看，他们的学习能力和研究能力，将会为未来基层工作的治理创新提供新的视角和可能性。

与此同时，与人打交道的基层工作本身，充满了校园内未必学得到的学问。在基层的具体事务和挑战面前，哪怕是清华北大的毕业生，也并非天然就是“天之骄子”，干得好不好，还要靠实践来说话。对这群高学历的博士、硕士来说，去街道工作，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轻松，反而可能是一种难度更高的挑战。

在“选调生”招聘的背景下，迎接这种“挑战”，还有一层更深的意义。根据余杭区相关规定，应聘者若符合一定条件，可择优提拔为党政机关领导干部。这意味着，被选中的高学历人才，有可能在未来某一天走上决策者的岗位。对决策者来说，最大的失误之一是脱离实际，只有真正下到一线，才能直观理解基层运转的逻辑，才能深刻体会基层的重要和不易，才能秉持务实的态度而不至于做出“拍脑袋”的决定。而高学历者愿意接受“基层挑战”，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长远的人才储备，有助于提升远期的治理能力。这就更没有感叹“大材小用”的必要了——只要能够“人尽其才”，工作是不是非要与专业“对口”，有时未必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