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前,我国第一部译制片《普通一兵》正式上映,观众第一次看到剧中的外国人说起中国话。此后,一部部登上中国银幕的外国电影,让译制片走进了更多人的文化生活。“天哪,我的老伙计”“噢,我相信这不是真的”等特点鲜明的“翻译腔”成为一代观众的共同回忆。随着时代发展,译制电影已经慢慢告别了风格化、模式化的翻译腔,力图让翻译与配音贴近生活。
如果说通过声音呈现的电影翻译腔不断减少,那么由于用词、语序不同而造成的与母语表达习惯相异的文本翻译腔则一直存在。客观上说,在表音字母和表意文字之间铺设桥梁,把外文的口语俗语、双关修辞、褒贬语气乃至“掉书袋”的表达转化为明白晓畅的中文,殊为不易。一位译者说:当你打开艾略特的《荒原》,你会被诗歌所蕴含的万千意象所震撼,无论译者怎么努力,好像都无法达到他的功力。翻译是两种书写系统、两种文化对话的复杂命题,面对“抗译性”强的文本,翻译腔有时在所难免。
有的时候,翻译腔甚至是译者有意为之。文学译著的“别扭劲儿”营造出时空的陌生感,让读者保持距离、莫沉溺其中;思想经典的精准生涩,提醒读者莫一时图快、与重要概念失之交臂。这也引发我们思考:是信息准确重要,还是表达流畅重要?翻译是原作传声筒,还是译者再创作?“信达雅”的翻译原则,应该如何理解?毋庸置疑,歪曲原意、难以卒读的译文断不可取;但表达与表意、本意与诗意,常常是难以兼顾的跷跷板。正如一位比较文学学者所说,从严格的逐字翻译到忠实而又自由的重述,再到模仿、再创造、变化、解释性的对应……从哪一点出发,都可以产生精彩的译文。不同文本,不同读者,需要不同的翻译。如此看来,翻译腔未必一无是处。
翻译腔遭人诟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不符合中国人的语言习惯。不过,要看到的一点是,古往今来的大量翻译实践,对中国语言也有一定的影响和塑造作用。汉语本身就处于一个不断发展、不断演进的过程中。语言系统,唯其开放,方能不断完善、不断发展。这恐怕是我们面对翻译以及翻译腔时应有的胸怀。
“语言是存在之家”,是每个人的文化之根,我们要培养开放的胸怀,还需练就“语言的自觉”,不能生搬硬套,盲目模仿、追随。毕竟,现代汉语已从牙牙学语的幼年进入表达自如的成年,我们欢迎更有表现力的词汇、更多变的句子结构,但也拒绝那些徒有其表的西式表达。几个短句表达利落,何必连缀成一个冗长的定语?上下文语义自连,何必用大量从句叠床架屋?作为汉语的使用者和创造者,作者、译者,乃至正在说话的每个人,少一点“拿来就用”的翻译腔,多一分语言的自觉,汉语就会更美更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