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十九大报告作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的重大判断,提出了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紧迫要求。在党的全国代表大会报告中对全要素生产率提出要求,凸显出这一指标对于我国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重要意义。正确理解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内涵和要求,有助于找准改革关键领域,更好推动高质量发展。
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是高质量发展的动力源泉
经济史表明,全要素生产率的高低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一国经济发展成败。我国改革开放前后发展绩效的对比,也显示了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关键作用。长期以来,我们一直把提高劳动生产率即单位劳动投入创造的产值作为衡量经济发展水平、质量及可持续性的重要指标。这个指标具有高度综合性,可以作为衡量经济发展质量的重要标准。同时还应看到,全要素生产率能够更好兼顾高质量发展的目的与手段,提供了可持续提高劳动生产率的途径。我们可以从提高劳动生产率的三种途径认识二者之间的关系。
一是提高资本—劳动比。通过使用更有科技含量、更有效率的机器设备可以提高资本—劳动比,进而提高每个工人创造的产值。然而,提高资本—劳动比是有条件和限度的,如果提高速度过快,超过了劳动者技能提升的限度,就会出现投资回报率下降,结果反而会降低资源配置效率。近年来,我国劳动力人口数量下降,普通劳动者工资加快上涨,很多企业倾向于使用更多机器设备。但在一些企业,工人的技能水平等其他条件没有相应提升,反而导致投资回报率下降。
二是提高人力资本水平。经济学家通常用劳动者的平均受教育年限来度量人力资本,提高劳动者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可以显著促进经济增长。但劳动者平均受教育年限的显著提高需要经历较长时期。例如,以普及九年制义务教育和高校扩招为代表的教育大发展,使我国成为世界上教育发展速度最快的国家之一。即便如此,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人类发展报告》的数据,在1990—2000年、2000—2010年和2010—2017年三个时间段,我国25岁以上成年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仅分别提高了1.7年、0.8年和0.5年。可见,人力资本提高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虽然显著,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实现的。
三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经济学家在分解决定经济增长的因素时发现,资本、劳动、人力资本等生产要素投入的增长并不能完全解释产出的增长,因而把生产要素贡献之外的那部分增长源泉归结为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例如,我们对1978—2010年的平均GDP(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进行分析,发现资本积累、劳动力数量和人均受教育年限这3个生产要素变量只能解释增长率的76.1%,余下的23.9%则是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由于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是在要素投入既定的条件下、通过更有效地配置和使用这些要素实现的,因此它是提高劳动生产率和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动力源泉。
我国改革开放的前30年与人口转变的一个特殊阶段相重合,这期间的人口变化特征是劳动年龄人口快速增长,非劳动年龄人口则近乎零增长。这种“生之者众、食之者寡”的人口结构开启了一个机会窗口,分别从高储蓄率和高资本回报率、劳动力充分供给以及资源重新配置等方面创造了人口红利,并通过改革开放转化为经济高速增长。随着2010年以后劳动年龄人口转向负增长,人口抚养比提高,传统人口红利加快消失,生产要素驱动的经济增长难以为继。因此,我国经济要保持中高速增长、不断迈上新台阶,就必然要转向以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为主要途径的高质量发展。
全要素生产率本质上是一种资源配置效率
借鉴发展经济学研究成果,总结发展中经济体推动发展的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可以发现,全要素生产率本质上是一种资源配置效率。
产业结构优化带来的资源重新配置能够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伴随经济增长发生的产业结构变化,是遵循生产率提高的目标和顺序演进的过程。生产要素特别是劳动力从低生产率产业进入高生产率产业,可以提高整体经济的资源配置效率。很多关于我国经济发展过程的计量分析也表明,在劳动生产率或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中,产业结构优化带来的资源重新配置发挥了重要作用。例如,在1978—2015年整体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中,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的贡献合计为56%,而其余44%的贡献便来自于劳动力在三次产业间的重新配置。
企业竞争带来的资源重新配置能够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在市场竞争机制下,有竞争力的企业生存壮大、没有竞争力的企业萎缩消亡能够促进资源优化配置,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一般来说,发展中国家会更多地从产业之间资源重新配置中实现全要素生产率提高,而发达国家则更多地从企业之间资源重新配置中实现全要素生产率提高。在一些发达国家,企业的进入、退出以及生存、消亡对全要素生产率提高的贡献可高达1/3到一半。
创新竞争带来的资源重新配置能够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经济学研究发现,创新会带来规模收益递增,企业能否扩大规模进而获得更多的生产要素等资源,在根本上取决于其创新能力。这就意味着,创新竞争带来的资源重新配置能够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而用非市场竞争的方法扩大企业规模或者人为挑选赢家,都与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要求相背离。
正确处理政府和市场关系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关键
从资源配置效率的视角认识全要素生产率,为寻找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恰当抓手提供了有益启示。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这正是围绕提高全要素生产率进行改革所必须遵循的原则。以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推动高质量发展,关键在于处理好政府和市场关系,完善有利于资源优化配置的体制机制和政策措施。
以政府“有形之手”构建和维护使市场“无形之手”充分发挥作用的体制机制。在宏观层面,应建立以鼓励企业创新和提质增效为导向的市场激励机制。在微观层面,政府无须寻找直接政策抓手,更不能人为挑选赢家。政府不能缺位也无法替代的职能是营造平等使用生产要素、公平参与市场竞争、允许自由进入退出的公平竞争机制和优胜劣汰环境。相关改革包括改善营商环境,消除经营许可和要素获得方面的所有制和规模歧视,打破行业垄断、进入壁垒、地方保护等。
消除生产要素自由流动的体制机制障碍。其中,户籍制度改革红利最明显。加快户籍制度改革,推进农民工市民化,可以促进劳动力从低生产率领域向高生产率领域转移,优化资源配置,进而提高全要素生产率。我们研究表明,从劳动力流动中每获得一个百分点的全要素生产率改进,可以实现同等幅度的经济增长率提高。
在继续加大技术研发和教育培训投入的同时促进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在任何时候,技术进步都是全要素生产率提高的源泉。而人力资本除了直接成为劳动生产率提高的源泉,还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的必要条件。
完善有利于全要素生产率提高的政策机制。如果各项经济政策分工不清晰、运作不协调,财政、货币政策等短期调控政策在执行反周期职能之外,被赋予刺激中长期经济增长的产业政策职能,往往会造成杠杆率高企、产能过剩等问题,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损害市场选择赢家的资源配置原则。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健全财政、货币、产业、区域等经济政策协调机制,有利于从目标和手段上把财政、货币政策与产业政策区分开,使其各司其职、协同配合,更好促进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