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起医疗纠纷引发社会广泛关注。医患关系和医患矛盾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不时就会跳出来刺激一下公众。
医患矛盾的恶化,背后有深刻的社会原因,这个要说起来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讲清讲透的。从医患双方来说,似乎也难以把责任推给哪一方。不过,由于在医患关系中,医(医生和医院)是起主导作用的一方,病人相对被动,因此,如果医生和医院能够真正践行“治病救人”的职业精神(当然我相信多数医院和医生是这样做的),出问题时能够积极主动地和患者及家属沟通,医患矛盾是可以显著减少的。
故从医的一方来讲,要消除医患矛盾,除了提高医术这个看家本领外,还要重塑医生的职业伦理和职业精神。在这方面,我相信,每个医院都有对医生的医德教育和要求。但为什么医患冲突依然不断?原因之一就在于,我们的一些医院和医生缺少传统医者所具有的对生命的敬畏、悲悯和仁爱。在这个社会大转型的环境中,市场和商品的观念充斥着每个人的头脑。
我不是说市场和商品的观念有什么错,但显然,如果医院和医生被市场和商品观念主宰的话,那么恻隐和仁爱之心势必会弱化。相对其他行业,医院和医生以救死扶伤为志业,恻隐和仁爱之心若弱化,后果就会更严重。
医术被儒家称为“仁术”,医生要求有“仁心”,所以有“医乃仁术”“医者仁心”的说法。强调“仁”,是儒家文化和思想对医生最基本的要求,所以,医生在过去也叫做“儒医”。儒者,仁也。孔子的核心思想就围绕着“仁”字:“为仁由己”“仁者爱人”“克己复礼为仁”,那么对医生,当然要做到基本的“仁”。
西晋人杨泉在《物理论》中对此有明确论述:“夫医者,非仁爱之士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之士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明代医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也说:“夫医之为道,君子用之于卫生,而推之以济世,故称仁术。”唐代医家孙思邈在《千金要方大医精诚》中把“大医”界定为:“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可以说,儒家思想深刻地影响着中国古代的医学和医家,儒和医是相通的,“不为良相,愿为良医”就是二者关系的生动写照。
可惜儒家的“仁爱”精神,在近代的变革特别是最近二三十年来,随着市场等价交换原则的流行,在医院和医生身上日见稀薄了。
近读友人写清嘉庆年间御医汪必昌之文,深为汪身上留存的儒家“仁爱”之心感动。汪本是书香之家,在当地颇有名望,但后来因为父老母病,家境渐入贫寒,出于谋生压力,他没有走向科举而是走上学医行医之路。汪以自己精湛的医术做到太医,告老还乡后,一边行医,一边著述,留有《聊复集》五卷和《伤寒三说辨》等珍贵医书。
汪必昌在《聊复集》中写道:“是集无浮文,无余白,一字一句,惟求实学。”其在《医阶辨证》自序中又写道,对疑似之症辨认后“再用前贤诸方,虚则补之,实者泻之,寒者温之,热者清之,不致疑误,而病者不致含冤于地下。”这种精神和医德,正是我们当下欠缺的。汪在晚年把大量时间用在整理记录古今秘方,目的是让它传布后世,使人们少受一点疾病之苦。
这样的儒医仁心,恰恰是我们今天所欠缺的,而解开医患之间的矛盾和冲突,需要医院和医生多一些“仁术”和“仁心”。